老朱听得怔住了。
眼前这名中年汉子脸上满是骄傲与敬仰,毫不掩饰内心的崇敬之情:“如今我们也是大明的子民了,一同沐浴在至圣帝君的天恩浩荡之下,这是何等荣耀,何等福分?”
“偏偏西边的东察合台汗国还执迷不悟,妄图依仗他们那什么‘主’作庇护,实在是愚昧无知,自取灭亡。”
老朱听他说这番话,心中顿时百感交集,一时竟难以置信。
当年自己起兵挥师南征北战,覆灭元朝,驱逐鞑虏,那些逃回草原的游牧部族,对中原汉人恨之入骨,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。
仇怨深重,如冰炭不容。
自大明成立以来,双方多年征战,鲜血染遍边疆,从无片刻安宁。
直到后来,朱允熥命张辅、朱能亲率大军,北伐穷追,彻底扫清北元残余势力,这才终结连年杀伐,恢复一方安稳。
可即便战火平息,仇恨却根植人心,岂是短短几年便能化解?
老朱心中原本笃定,这些部族不过是迫于强权之下表面顺服,骨子里必然依旧对汉人充满怨恨与敌意。
所谓“热情好客”,不过是对强者的敷衍和应酬,虚情假意而已。
却未曾想,眼前这中年汉子竟如此发自肺腑地敬仰大明天子,对中原毫无怨意,反而充满尊崇。
老朱沉吟片刻,索性将心中疑问直言道出:“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恨中原汉人?不恨大明的皇帝?”
中年汉子愣了愣,旋即反问道:“恨?我为何要恨?”
“大明的至圣帝君,是我最敬仰的神明,我日日焚香礼拜,祈愿他老人家能庇佑我家,哪里还敢心存怨憎?”
“能生在这等盛世之中,沐浴在至圣帝君的光辉下,得享清平岁月,我已感激不尽。”
老朱还不死心,继续追问:“可你们当年盘踞中原,飞扬跋扈,万马奔腾,那是何等风光?”
“如今却被赶回这荒寒草原,再做逐水草而居的牧人,放牛牧马、风餐露宿,连从前的逍遥快活日子也没了,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不甘?”
老朱很清楚,许多草原部族根本未曾意识到中原自古便是汉人世居之地,反倒认定自己曾执掌大权、牧统中原,就应永远骑在汉人头上作威作福。
如今被汉人反击推翻统治,在他们眼中,自然是自己的东西被掠夺,自己和家人被被汉人驱逐,恨意滔天才是常情。
他都已准备好听见那种压抑的愤恨,甚至不甘的抱怨。
然而,那中年汉子却坚定地连连摇头,神色间毫无迟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