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杨炯离了药殿,方行不过十数步,但闻得一阵琴音袅袅穿林度水而来。
初时如幽泉咽石,哀婉凄清,似诉尽离人孤寂;俄顷金戈铁马之声骤起,铮铮然裂帛穿云,杀伐之气扑面而来,惊得廊下栖鸟扑棱棱四散。
杨炯闻之,后颈倏地一凉,举目循声望去,只见不远处一座精巧绣楼临水而筑,飞檐翘角掩映在几株垂樱之后。
二楼轩窗洞开,湘妃竹帘半卷,一人正临窗抚琴。
那人身着茜素红蹙金牡丹云锦宫装,裙幅逶迤如霞,映着窗外碧水,愈显灼灼其华。乌发如云,仅以一支赤金点翠衔珠凤簪松松挽就,几缕青丝垂落腮边,更添慵懒风致。
眉如远山含黛,眼若秋水横波,此刻那眸中却凝着霜雪,顾盼间凛然生威,不是完颜菖蒲还能是谁?
只见她十指在琴上翻飞如蝶,那裂石穿云的金戈之音便是自她指尖倾泻,目光冷冷扫过楼下驻足仰视的杨炯,唇角勾起一丝似笑非笑的讥诮。
杨炯心头咯噔一下,暗道:“糟矣!只顾倭国这摊泥沼,竟将我这好流萤冷落在此。她性子虽好,可这般被怠慢,又身怀六甲,心气儿怕已郁结如这琴音一般,由怨生怒了!”
思及此,杨炯背上竟渗出薄汗,只得硬着头皮,整了整微敞的衣襟,踏着那杀气腾腾的琴音,拾级登楼。
楼阁内陈设素雅,不似倭风。
紫檀木嵌螺钿山水屏风隔断内外,临窗一张花梨木琴案,案上博山炉内冷香已烬。靠墙多宝格上错落摆放着几件中原青瓷、一局残棋。
菖蒲见杨炯进来,琴音戛然而止,余韵犹在梁间震颤。她并不起身,只以指尖随意拨弄一根琴弦,发出“铮”的一声清响,眼皮也懒得抬一下。
“好菖蒲,”杨炯堆起笑,近前几步,声音放得极柔,“倭国初定,百废待举,琐事冗杂如牛毛,我这几日……”
“哼!”菖蒲一声冷哼打断,终于抬眸,那秋水般的眼波在他颈侧残留的胭脂痕上一掠而过,又落在他略显青白的眼睑下,朱唇轻启,吐出的却是医家冷语:
“侯爷好生忙碌!观你面色,青白浮泛,眼睑晦暗如积云,步履虚浮带滞气,舌苔未看也知厚腻。此乃肾水过耗,精关不固,兼有肝木亢逆之兆!《内经》有云:‘以妄为常,醉以入房,以欲竭其精,以耗散其真’,侯爷这是将倭国当成了温柔乡,将自家身子做了那淘澄精气的沙漏不成?那山茶、青荷,莫非是两味虎狼之药,勾得侯爷连命都顾不上了?”
字字句句,如银针般刺来,带着洞悉一切的冷嘲与深藏的怨